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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2章 相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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千山跟了封棲松許多年,對封家的感情不是常人能體會的。

封棲松既是他的主人,也是他的長官,千山親眼看著封家把封家的二公子拖成冷漠無情的封二爺,又親眼瞧著白小少爺走進封棲松的心田。

所以此刻得知白小少爺肚子裏可能有了封家的種,他差點沖進封家的祠堂燒高香。

老封家真的有後了!

但荀老爺子沒說準話,就算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,千山也擔不起那百分之一。

於是面對白鶴眠的疑問,千山只能用千篇一律的“安心”來搪塞。

白小少爺把手塞進袖管,若有所思地揉揉小腹,擡腿邁進了銀行。

在車裏,封棲松已經把封頃竹開的戶告訴了他,同時讓他在自己名下也開一個。白鶴眠乖乖照做,把封家的財產毫不猶豫地藏在封家大哥的賬戶裏,又從懷中拿出些許零碎的東西遞過去。

“存在我名下。”他說。

“就這些?”

“就這些。”白鶴眠珍重地撫摸著木盒,強忍不舍,簽了名,狠心離開。

雪比他來時下得更大,撐傘的人換成了封棲松。

“封二哥,別被人看見。”白鶴眠扯著封棲松的衣袖,左顧右盼。

“無妨。”封棲松拉住他的手,“這裏人少,我還戴了圍巾。”

但白鶴眠還是急切地沖進了車廂,順便把封二哥脖子上的圍巾拉下來一些,掛在了自己的脖子上。

他深吸一口氣,任由封棲松替自己戴手套,又把腿蹺在封二哥腿上。

“千山,先不回家,帶小少爺去照相館。”封棲松自然而然地替他捏腿,捏完了,再揉腰。

“為什麽去照相館?”

“沒和你拍過相片,”封棲松笑,“連結婚證上都沒有照片呢。”

“沒貼?”白鶴眠的心微微發澀。

“沒貼。”封棲松答得很自然,甚至有些漫不經心,“因為沒貼,我還特地托了人,走關系才拿到了結婚證。”

話音剛落,白鶴眠撲進了封棲松的懷抱,他說:“我們去拍,哥,我們去拍!”

封棲松垂下眼簾,低低地“嗯”了一聲,眼裏有異樣的光彩。

照相館在封家邊上,他們去了照相館,相當於回了家。

白鶴眠擔心封棲松的身份暴露,下車也不忘拿著圍巾,封棲松笑著望他,進了照相館,才說實話,店裏的夥計早就換成了封家的內線。

“你是不是早就想帶我來拍了?”白鶴眠心尖一麻。

封棲松點頭:“只是擔心你不願意。”

“願意的,”白鶴眠嘆了口氣,“我願意的。”

還能有什麽不願呢?

他出門時沒好好挑衣服,如今穿的拍成照片也不適合貼在結婚證上。封棲松幹脆讓千山回家拿。千山怕出錯,一股腦把衣櫃裏的衣服全拿來了,有旗袍也有長衫,還有各式各樣的西裝。

白鶴眠挑了幾件,鉆進更衣室,剛把身上的衣服脫了,封棲松就進來了。

他頭也不回地拉著拉鏈:“封二哥,你把門關嚴些,有風。”

封棲松滾燙的手落在他腰間:“鶴眠,你腰窩裏有顆痣。”

白鶴眠看不見,以為封棲松在編瞎話:“真的假的?”

“真的。”封棲松低頭吻他的脖頸,見他要換旗袍,眼睛亮了亮,“不介意?”

“有什麽好介意的……”白鶴眠嘟囔了一聲有的沒的,手指在旗袍裙擺上滑過,“我爹娘還在的時候,每年都會帶我去拍照,說是紀念……封二哥,其實我覺得不是紀念,就是他們想留下點什麽……總之,我娘那時總會挑很久的衣裳,有時穿旗袍,有時穿洋裝,我和我爹每回都要等上好久。”

白鶴眠說這些話的時候,已經將腳伸進了旗袍,他柔軟的腰肢扭出了誘人的弧度,白皙的皮膚被光一點一點映亮,那些牡丹花也好像隨之綻放。

“小時候不懂,現在好像有些明白了。”白鶴眠的動作微微頓住,嗓音陡然沙啞,“我也想留下點什麽。”

他顫抖的喘息裏,夾雜著濃濃的恐懼:“封二哥,我的念想不多了。”

封棲松的手從白鶴眠的腰滑到了胸口,掌心下,那顆生機勃勃的心臟正在急促地跳動。

封棲松的回答像是呢喃:“鶴眠,不要怕。”

他狠狠搖頭:“封二哥,你知不知道?全金陵城的人都以為你死了。”

“……去剿匪,你可能活著回來,也可能不會,但我不能……但我不能再給你辦一次葬禮。”白鶴眠猛地抽身,背靠著墻壁,仿佛溺水般拼命喘息,“但凡你有一點事,我都無能為力,因為你是封棲松,你‘死’在警察署的爆炸裏了,你……你就算犧牲了,也沒有人知道!”

門外傳來儀器挪動的輕微聲響,千山正在指揮著警衛員們布置場地,白鶴眠全身的血液都湧向了面龐,他多日來隱忍不發的擔憂,在這個堪稱溫馨的午後全面爆發:“你讓我怎麽辦?你讓我怎麽辦!”

“不是這樣的。”封棲松把衣衫不整的白鶴眠強行摟在懷裏,聞他身上剛融化的雪的涼意。

封棲松沒料到白鶴眠會想這麽深,連他自己在決定代替封老三剿匪時,想的都只是不能讓手下的人白白送死,也不能讓陳北鬥就這麽一直和馬匪勾結下去。

唯獨白鶴眠,在想他要如何回來,或者回不來……

“若我戰死,你不必把我安葬在封家的祖墳裏,”封棲松捧起白鶴眠的臉,吻去他眼角晶瑩的淚水,“也不必去向世人訴說我為何而死。”

白鶴眠哽咽得像是要喘不過來氣了。

“你知道就夠了。”封棲松哀傷地撫摸著他顫抖的肩膀,眼底的凝重隨著白鶴眠的抽噎漸漸散去,無奈迅速占據了所有的情感,“鶴眠,我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的。”

封棲松親了親他:“這麽多年了,我怎麽可能毫無準備?信我,別哭了。”

“……還要拍照呢,乖,哭了的照片放在結婚證上,不吉利。”

還是拿結婚證做威脅最管用,白鶴眠瞬間收了聲,勉強把旗袍穿好,揉著眼睛往封棲松的懷裏拱。那溫暖的胸膛是他在世間尋到的最安心的地方了。

“婚……婚婚婚……”

“什麽?”

“婚禮。”白鶴眠扯著封棲松的衣領,艱難地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,“我要婚禮。”

“好,婚禮。”封棲松微笑著點頭,“我們辦西式的,好不好?”

“好。”白鶴眠調整好情緒,抹著眼淚推開了更衣室的門。

門外的千山正在彎腰搬花盆,試圖把一盆蔫了吧唧的水仙花擱在用來裝飾的小桌子上,幾個警衛員在他們換衣服的短短十幾分鐘裏,將攝影棚布置一新。

“小少爺?”千山終於搞定了水仙花,扭過頭來,狐疑道,“您……您哭了?”

白鶴眠吸吸鼻子,脖子一梗:“你們二爺欺負我。”

千山微怔,繼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:“沒看見,我什麽也沒看見。”

封棲松忍無可忍地拉住白鶴眠的手,在小少爺語不驚人死不休之前,將他按在了椅子上,自己則站在他的右手邊,對著照相機,露出了溫柔的微笑。

但封棲松不知道的是,白鶴眠在亮光炸裂的剎那,揚起了頭,含著水光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他。

“二爺,換身衣服,再來一張。”

封棲松依言換下長衫,穿著鐵灰色的軍裝重新回到照相機前,白鶴眠正在凝神看水仙花,粉嫩的指尖在潔白的花瓣上游走,仿佛擔心下一秒花枝就會斷裂,一點勁兒也不敢用。

“鶴眠。”封棲松的心口微微發起燙。

“封二哥。”白鶴眠循聲擡頭,眼裏湧起了星光。

他們又拍了很多張,硬生生將“拍一張貼在結婚證上的照片”發展成為“拍一整套結婚照”,甚至抽空決定了臥房裏要掛幾張相片這樣的小事。

白鶴眠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,不再提剿匪,他坐在椅子上,巴巴地等著照片洗出來。

“洗出來也不可能直接掛在墻上。”封棲松替他將衣服披在肩頭,“先回家吧。”

白鶴眠想了想,答應了,跟著封棲松回了家,還沒走到臥房,忽然“哎喲”一聲捂住小腹。

封棲松瞬間警覺:“鶴眠!”

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轉,不說自己怎麽了,就哀哀地叫喚,封棲松關心情切,直接將他打橫抱起,轉身就要往醫院跑。

白鶴眠卻忽然直起身,掙脫封棲松的手:“沒事了。”

“鶴眠?”

“怕是驚了風。”白小少爺優哉游哉地晃了兩步,忽然原地一跳。

封棲松的心瞬間提起,擡手又把他抱住了。

白鶴眠心中已經有了底,不再胡鬧,而是抱住封棲松的脖子,湊過去喘氣。他的呼吸濕濕熱熱,徘徊在封二哥的耳根後,像是剛出生的奶貓。

“封二哥,我沒事的。”白鶴眠輕聲說,“真的沒事。”

可封棲松並不安心,當晚沒什麽表示,第二天借著為自己看腿的名義,將荀老爺子再次請到家中,幫白鶴眠診脈。

白鶴眠穿著湖青色的短襖,單手翻閱著洗出來的照片:“千山,就這張吧,去把這張洗大點,掛在臥房的床頭正好。”

千山樂呵呵地應了,接過白小少爺遞來的相片,心裏有了數。

荀老爺子也跟著一起笑。

微暖的風吹拂著白鶴眠的額角,他抿唇去望封棲松,撞進了更加溫情脈脈的目光中。

“二爺,電報。”溫馨的氛圍突然被窗外的低語打破。

白鶴眠猝然擡頭,心臟怦怦跳了兩下,在瞧見封棲松穩穩地接過電報,並對千山微不可察地點頭後,又狠狠地砸落下來。

血漿四濺,他聞見了血腥味。

他知道這一天終究會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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